“Hello，寶貝，這是送給你的！”那年8月，當來德國過暑假的女兒蹦蹦跳跳地和我在柏林住所附近的小花園轉悠時，一位白發老爺爺打開柴門，把一籃子水果遞給我女兒。

　　老頭兒慈顏善目，應該是年過古稀，我常在這附近遛彎，有些面熟。藤編的籃子里有蘋果梨子，一看即知是他家花園里的“土產”。在這柏林城郊地帶，平日很少能見到東方小女孩，想來老爺爺送水果是對遠方“稀客”的一番盛情好意。

　　不過，女兒一下子有些懵，我趕忙接了過來，用德語說：“謝謝！”盡管這一籃子水果不值幾個錢，但女兒卻很高興。至今只要提起德國，往往她會談及柏林的小花園，還有那位不知名的老爺爺。

　　柏林乃至德國特有的城市小花園（或稱“小果菜園”），據我所知國內尚沒有類似發展體系。在柏林城郊結合帶，分布著大量城市小花園，成一個環帶把這個四百萬人的大都市包圍在其中，成為老百姓親近園藝的樂土。

　　我住所附近的這個小花園，掛牌為“諾特恩德小花園園友協會”，由上百個小花園組成，從數十平米到數百平米不等，用籬笆、鐵絲網或灌木簡單分割開來，保持了德國人一貫的整齊、整潔。每排花園之間有小徑，供人們遛彎散步。

　　從春到秋，花園里各種花兒爭妍斗奇，香菜、西紅柿、豆角、生菜、甘藍等蔬菜應時而長，果樹則以蘋果和櫻桃居多，此外還有李子、桃子、杏、核桃和榛子等。每家果菜園都有二三間小平房，有的還有秋千、小滑梯。

　　走在花園間的幽草小徑上，一派世外桃源之感油然而生。初夏時節小花園的櫻桃綴滿枝頭，我們散步時，不時伸手摘幾個嘗嘗，園主們并不在意。由于太多，到頭來絕大部分櫻桃都爛在樹上。我們常比較各家花園花草蔬菜的種植情況，看哪家設計巧妙，哪家花兒開得鮮艷，哪家南瓜長得真大，哪家在“偷懶”……

　　諾特恩德小花園園友協會已經有上百年歷史。在整個柏林州，類似的協會有800多個，會員超過7萬人。這些協會的上層組織機構是柏林州園友協會。德國全國有大約140萬個小花園，最上層組織是德國聯邦園友協會。在全德國范圍內，城市小花園總面積超過4.6萬公頃。

　　早在1919年，德國通過了第一個關于規范小花園發展的法令——《小花園和小土地租賃法》。該法令明確規定，城市小花園種植的蔬菜、水果和花卉不能用于商業目的，即不能出售營利。各級園友協會從市政府和教會那里租來土地，再轉租給個人，同時負責小果菜園用地的管理工作。

　　如今，隨著社會的進步，小花園的角色早已從最初補充食品轉化為消閑娛樂、修身養性和回歸自然等新功能。2001年修訂的最新版本《聯邦小果菜園法》兼顧傳統和現實，依然規定城市小花園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面積用于種植蔬菜和水果。如果滿足這一條件，租賃價格就很優惠。在柏林，一個數百平米的小果菜園的年租金不過幾百歐元。

　　小花園用斑斕的色彩裝點著城市，柔和城市硬朗的線條，讓禁錮于鋼筋混凝土中的人們得到大自然的撫慰。小花園不僅帶來外在美，更重要的是，小花園還具有環保、教育與社交功能。

　　小花園有利于城市區域小氣候，樹木花草等植被過濾空氣里的有害微粒，也是各種鳥類的棲息場所。另外，使生活在城市公寓里的孩子們有機會體驗大自然，園藝既健康又少花錢，低收入家庭節省了生活開支，還為人們提供社交場所。按照《聯邦小果菜園法》規定，城市小果菜園區的小徑應該向所有居民開放。

　　回望歷史，歐洲的王宮貴族一直熱衷于園藝，許多王室都有自己的植物園，里面栽培有許多珍稀植物。至今，比利時王室的私家植物園依然以設計精巧、物種繁多、精彩美觀出名。一到每年的開放日，人們爭相前往一飽眼福。歐洲民間對園藝事業的熱愛由來已久。且不說農場主，歐洲許多中產家庭都有自家的小庭院，在此小試身手也是常有的事。在形形色色的農業園藝展覽會上，各種花卉、瓜果大賽屢屢上演。到了現代，園藝事業步入了工業化、系統化、科學化的軌道。以鮮花出口著稱的荷蘭，一望無際的郁金香花田讓人嘆為觀止，庫肯霍夫花園之美聞名于世，新品種花卉的培養笑傲世界……

　　現代社會，回歸自然是潮流，越來越多的都市人愛上了園藝。讓園藝不止是遠觀，還可以親為。相比上述高大上的園藝事業，德國的小花園體制最接地氣，讓普通民眾擁有一試身手的平臺。閑暇時，告別喧囂到郊區小花園里鋤草、耕種、收獲，節假日還可以呼朋喊友燒烤聚會，品嘗自產的新鮮水果和蔬菜，多美呀。

　　作者：向長河，國際問題學者。